赶庙会的回忆

彻子三四岁的时候，我们住在北千束，附近的洗足池和大冈山经常有庙会。从镇上的家族守护神到天神，还有农田守护神，几乎每周都有祭祀节日。天一擦黑，那些露天小店就支起来了，不光是孩子，就是大人也很期待这些日子的到来。

“走吧！”我们借着带孩子玩，拿着一些零钱，牵着彻子的小手，在那条窄窄的小路上来回转啊转啊，碰巧了还会淘到便宜的好古董、喜欢的盆栽。

孩子感兴趣的是棉花糖、金鱼捞，还有大婶放在报纸折成的三角形纸袋里的茶色豆，其实那是放在什锦甜凉粉里的豌豆，这种豆子是放在大的铁丝笊篱里煮的，咸味都渗进去了，非常好吃。炒豆子的香味还会悠悠地飘过小路，钻到家里来。这时候，我也坐立不安，怎么也没法安心做家务了。

镇上的祭祀一年四季都有，不过最有情趣的是夏天。孩子们穿着单和服，系着可爱的腰带，女孩子们穿着漆木屐，别有一番风情。大人们也穿着单和服，在腰结处插着团扇，有蚊子了，或者走热了，就会吧嗒吧嗒地摇着扇子。

有一次，庙会上出现了一个不常见的小店，凉席上摆着五六个箱子，往里一看，原来是一群可爱的小鸡“叽叽”地叫着，挺忙活似的走来走去。摊主大叔的手里也有三只，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我们看。

这么可爱的东西，彻子是不会错过的。

“哎呀，看啊！”

她手指着小鸡，蹲在那里再也不肯走了。平时彻子是很少缠着大人要什么东西的，这是第一次。

我小时候也缠着我的妈妈买过五只小鸡，可是不到一周的时间，就一只只都死了，那时候真是悲伤极了。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，所以，刚开始的时候，我没打算满足彻子的愿望。

不过，我非常明白彻子的心情，如果有人买了这些小鸡，它们就能从这个窄笼子里出去了。彻子默默地把手伸到箱子里，轻轻触摸着小鸡们，小鸡一点也没害怕，似乎笑嘻嘻地看着我们。明知道很残酷，我还是拖着着了迷的彻子的手，把她拉到一个听不见卖鸡大叔吆喝的地方，拼命跟她解释着在家养小鸡的难处。可是无论怎么说，这些话对于孩子来说，也是很难理解的。结果那天彻子哭了好一阵子。

第二天，我跟住在我家后面的中村家的老奶奶说起这事，正好她家的鸡正在抱窝，于是她说回去以后给我们送三只来。说实在的，听到这话，我也松了口气。虽然彻子哭过以后再也没有提起小鸡的事，但我非常明白那些小生物在她心目中有多么重要。

一会儿，中村奶奶就给我们送来了小鸡。虽然小鸡的颜色不是在庙会上看到的黄色，但也是小小的，毛茸茸的像个小球。把它们从箱子里放出来，它们就叽叽地叫着，跟在彻子后面一摇一摆地走起来，好像已经认定了彻子就是它们的主人或者妈妈。

“朝子夫人，这是亲生的鸡妈妈抱的窝，所以不会半途死去的，长大了还能下蛋呢。”中村奶奶跟我说着，笑了起来。

彻子每天给它们喂食，小鸡一天天地越来越可爱，彻子也对它们非常着迷，好像已经把庙会那天的事都给忘了。可是，过了三四个月，小鸡都长大了，无论怎么看也谈不上可爱了。它们一显出鸡的派头来，彻子也烦了，再也不跟它们一起玩了。

“真让人头疼啊。”看到这幅情景，我和时常来串门的中村奶奶不禁相视而笑了。可是，我很快就笑不起来了，鸡在屋里毫无顾忌地到处拉屎，弄得家里一塌糊涂，没有办法，最后只好让中村奶奶又给抱回去了。

从这以后，在庙会上再看到黄色的小鸡仔，彻子虽然还会蹲着看半天，但再也不说要买了。

庙会上的动物可是不少，不仅有小鸡，� �有红眼睛大耳朵的兔子、结实的繁殖力旺盛的仓鼠。彻子真的很喜欢这些动物。小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些，虽然父母想到照料动物的种种麻烦，往往会干涉孩子们的爱好，但是我觉得，弱小的孩子们能去爱怜那些比自己更小的生物，这是多么了不起啊。

还有一件事情也发生在那时候。一周以后，孩子他爸正好休息，所以决定带着彻子去动物园玩。

于是，我早早地就开始在脑海里盘算彻子穿的衣服了———可爱的毛衣配上裤子。

“对了对了，还有帽子，可爱的小女孩怎么能没有帽子呢！”我开始动手了，拿着饰边在彻子可爱的小脑袋上比画来比画去，“好好，不错不错。”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织帽子，结果到毛衣和帽子都织出来的时候，我家厨房已经堆满了脏盘子和锅碗。

这一天终于到了。早晨，我向彻子宣告了这个秘密：“今天大家去动物园吧。”因为跟小孩子说明天后天，他们也没法弄明白，所以我家有什么事总是当天发布。

大家高高兴兴地出了家门，我们特意选了一条没车的别墅街，虽然绕了远路，但能看到周围的漂亮房子，还有院子里的网球场，简直像漫步在梦境里。彻子走在我们中间，拉着我们的手，还唱着儿歌：“秋千啊，秋千！”帽子的花边也跟着她一起跳跃着。

“妈妈，花好漂亮啊。”彻子看到别人家院子里栽的花，不知不觉就想钻进去细看一番，后来，玄关喷水池边嬉戏的蝴蝶又把她吸引住了，站在那儿盯了好大一会儿。“是啊，好漂亮啊。”我也浑身充满着这种暖洋洋的幸福感。

她又快步跑到路边的蒲公英旁边，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。“要是有相机就好了。”我觉得很遗憾。

突然，孩子他爸开始发火了：“这么到处乱跑，要走到什么时候！再不快点就不行了！”也许他这话是冲着管教不严的我说的。“我不带你去了，一个人回家吧！”

听到爸爸这么说，彻子仍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，“好！”她可爱地答应着，便向右转，往家的方向走了。

这么愉快的时候，说的是什么啊。刚才的高兴一下子烟消云散。孩子他爸只想着快点到动物园，看到各种各样的动物，彻子会很高兴，他只想到了这点。

“你跟小孩子说的是什么啊，不去啦？”

“不快点赶到车站就不行了。”

“可是，也不用跟什么人抢，再说，小孩多走点路，腿脚也会结实。大家刚才还那么高兴，到处看看，不也很好吗？”

这时，彻子已经走回去五十多米了，她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，只觉得回家是理所当然的，我怎么跟她解释“这只是玩笑，玩笑”呢？不知不觉，我眼泪都流出来了。

“为了今天，我还特意给她织了毛衣和帽子呢。”一想到这儿，我终于还是牵着她的手，默默地带她回到了还在怒目而视的孩子他爸身边。彻子一边跟着我们往目蒲线的洗足站方向走，一边纳闷地看着突然变得不高兴的爸爸妈妈，但她什么也没说。

到了动物园，孩子他爸已经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，满头大汗地把彻子扛在肩膀上，不断嚷着“真可爱”、“狮子真吓人啊”，一个人高兴得不得了。

对这样性情不定的爸爸说的一句不当真的话，彻子也毫不怀疑，说什么就是什么，连我都无法相信，原来我的女儿是这么一个率直的心肠温柔的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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